【南湖公园】

崔泓

【经他提问，不经意多瞅了一眼那些小玩具。初始只觉造型生动，细看之下雕工相当精密细致。得知都是阿姨做的不禁惊讶，原来人家长得瘦瘦小小，手劲儿可不一般】

【然而阿姨难看的脸色昭示着本次谈话的结束…准确说不可能有下回了。认为面临这种说不清谁是谁非的纠纷，作为成年人应该先道歉再谈别的，话说半拉却被何乐拽走】

阿姨对不……哎？

【很快明白再待下去他怕是要炸了，识相地一声不吱跟着走出老远，终于又听到他开口时顿了一秒，才道】

对啊，所以…………

【很明显何乐的侧重点和自己不同，联系到案子上，立刻反应过来】

你是说刻刀？

【人皮切口和剥脱面切割的精细程度不同，如果工具除了手术刀再加上刻刀这一选项，倒是说得通。最主要的，无论哪种工具，操作的人必须有相当的手艺】

时间…工具…技能……还差场所。

【自顾自念叨，面前摆着一个理论上最有可能、实际上却找不到合适动机和明确证据的嫌疑人选。商店没有多余的地方藏匿小孩或尸体，难道要摸到人家住处去查？】

【思路偏偏被不给面子的手机铃打断，一看来电显示不禁冷汗直冒，果然接起来对面就是一顿大意为“死哪去了赶紧回来干活”的咆哮。不过科里总归预告了点好消息，答应几声挂断电话，拍拍何乐】

药店监控和昨天的泥土样本有结论了，我先回警署，等会儿告诉你详情。

【匆忙赶往公园正门找车，强烈预感到等着自己的将是揭开谜底的关键线索。只要是人犯下的案子，绝没有不留下一丝痕迹的道理】

——结——

崔泓

——2062年9月中——

【来不及拦住何乐，眼睁睁看他消失在黑暗中。无可奈何猫腰溜进去几步，昏暗的烛光中，勉强能够辨认出靠近自己的角落里有个小小的身影，呜咽声正是从那里传出】

【更远处好像有另一人，听不见何乐的动静不敢擅自行动，先着手观察能打掩护的地方，结果是——并没有。附近空荡荡，仅对面堆了些形似袋子的东西在一张长桌下。无论从哪个方向出去都极易被另外那人发觉，不能安全带孩子撤离的方案必须放弃】

【为今之计只有先等何乐那边，留心多看了会儿远处那人，像是正在打磨什么东西。他抬手的瞬间寒光一凛，八成是金属利器。摸了摸口袋里的螺丝刀和镊子，显然在这种情形下没什么卵用】

【孩子的哭声更响亮了些，转头望去，瘦小的肩膀扭来扭去试图挣扎。从姿势推测孩子可能被绑住手脚，正设计救人步骤，孩子侧了下身，飘忽的光源打在她脸上，竟是昨天才告别的许文静】

何乐

【并不意外，那张被跳跃的火苗照得阴晴不定的脸，属于商店那个仿佛是天下最喜欢小孩子的人，她面带温柔的笑容，磨刀的动作娴熟，又充满一丝不苟的虔诚仪式感】

【一个老太太一把刀而已，可她离那个女孩太近了。我不知道许文静被抓，是不是她胡闹的结果，可无论怎样，确保她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乖宝宝，你准备好了吗，只是睡一觉而已，一点都不痛的。”老太太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两勾新月，嗓音比平时更为温柔甜美，她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拉开了罩在旁边长条柜子上黑色的遮雨布】

【不，那不是什么柜子，那是一副棺材。“别怪奶奶，奶奶爱你们这些可爱的小孩子，可是奶奶最爱自己的丈夫，等你成为他的一部分，我会更爱你的。”她慢声细语，痴迷地抚摸着棺材】

【我暗自皱眉，这种心理变态，就应该非人道毁灭，让她也尝尝活活被剥皮的滋味。她转过身，走向许文静，却并不着急下手，她似乎很享受小孩恐惧的脸，而是先把那些浸透了血的编织袋从桌子下拉出来】

崔泓

【那个背对自己的人一开口，马上认出了她的声音。上午刚听过她温柔耐心哄小孩子玩，而今语气同样柔和，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打开录音笔，在她靠近许文静时紧贴门边避免暴露。由于背光看不清她的表情，拖出来的那些袋子上的大片污迹可是一清二楚。她慢慢地逐个打开袋子，暴露出里面的东西。零乱破碎的肌肉组织和神经伴着腐臭味铺满整个视野，颜色污浊的眼球没了眼睑保护，岌岌可危挂在头上。从轮廓上看…应该就是惨遭剥皮的小孩尸体】

“别怕哦， 很快你就会和小朋友们一样了。”

【她面上甜甜的笑容和手中血肉模糊的尸体形成强烈的反差，头皮瞬间麻木一片，和初次见到那张人皮时的反应相似。肠胃像被绳子扎紧般透不过气，如果小孩子看见这种场景…………】

【不出所料，许文静已吓得哭不出来，双目呆滞不住发抖。而那女人还在用蛇一样冰冷粘腻的嗓音，凝视棺材自我陶醉】

“二十六年了，咱们该换新衣服了……这次选的几个你还喜欢吗？”

【棺材盖随她的手缓缓滑开，为看清详情，冒险站直身子。那里面盛着的，是一具成年人大小的…说是尸体并不恰当，那样子更像在一副完整的骨架上蒙了一层灰败的皮肉】

何乐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变态，甚至远比各种作品里描绘的更为丧心病狂。我并不歧视变态，从我杀人从来没有负罪感来看，我心理也不正常。可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杀了她】

【“奶奶会很温柔的。”她将刀暂时放到一旁，从抽屉里摸出一根麻绳，在手上缠紧绷直，“过程会有些慢，毕竟我不舍得亲爱的你死的太快啊。”】

【被扼死，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过程，很多凶手喜欢在人濒死前停手，让人恢复过来，并不断重复这个过程，来炫耀他们予生予死的权力】

【看她沉浸在即将动手的兴奋感中，我觉得现在是出手的好机会，而且……有一个值得一试的方法。我离她不算近，离许文静更远，可我离得和她的丈夫近啊】

【在她转身走向许文静的刹那，我从暗处冲了出去，一把捞起她搭在椅子上的羊毛围巾在蜡烛上一燎。防空洞中通风良好，羊毛又易燃，瞬间就烧了起来。我把这团火举到打开的棺材上方，朝着她吼道】

不许动，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他烧了！

【凭这种火把尸体烧成灰不太科学，我只是在赌，这个人不会容忍她丈夫的尸体受到损毁】

崔泓

【一团火蓦然亮起，紧接着听到何乐喊话，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地。那女人看上去颇为震惊，估计是没料到除她之外还会有别人找到这里来。她猛地回身，冲何乐的方向厉声尖啸】

“是你？！你还敢来碍事！！”

【好机会。趁她背转过去，借助阴影迅速溜到许文静身边，挡住她看向编织袋的视线。小姑娘的手脚被塑料束线带紧紧困住，不能硬扯，只好用螺丝刀一点一点磨断】

许文静，不怕，我们来救你了。

【即将破坏掉全部束线带时，尝试叫醒吓呆的许文静。轻唤几次收效甚微，想直接抱走她再回来帮何乐，刚要动身，后方传来一声近几个月才真正熟悉起来的响动，子弹上膛】

【像被这声音兜头浇了盆冰水，立即将许文静抱到远离那女人的角落里，转回去准备动手】

何乐

【“他已经被火烧过一次了！你不能再这么对他！”她歇斯里地地冲我叫喊，无意识地拉近手上缠绕的麻绳，直到粗糙的绳子磨破皮肤，死死勒紧皮肤里去，鲜红的血珠从边缘挤出来】

【被火烧过一次，难道这棺材里躺着的，就是复兴大厦当年被烧死的那个仓库管理员？】

【血色我看得心中作呕，可手仍然举着那团火没有动，我需要留给崔泓足够长的时间去解救许文静。然而我没想到，她胡乱地把绳子扯下来后，却从腰后拔出了一把枪。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

很好，你开枪打死我，我手一松，烧得还是他

【此时火已经烧到最大，我抓着围巾的手都被灼烫得快失去直觉。趁着她犹豫应不应该开枪的时候，我骤然把手里燃烧着的围巾向她的面门砸去】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她一边闪躲，惊慌失措中开了一枪可是没有打中。我趁机欺身在她近前，一掌斜削在她的手腕，她吃痛松手枪便掉在地上，我赶紧一个跟步把枪向崔泓那边踢去。由于顾忌她手上的血，我转而旋身踹在她的小腹，在她倒地后，死死踩住她的咽喉】

崔泓

【映入眼帘的，是举枪对准何乐的犯人。那把枪看起来像极其古老的微型92式，而且两人距离不远，着实有些担忧】

【幸而何乐那边尚且控制得住局势，正盘算是否从背后袭击犯人，他倒先一步出了手】


【马上扑过去拾枪，一双枯瘦的小手却横过眼前，抓起那支于她而言过于沉重的武器。心下一沉，带着不祥的预感看向那个刚刚还满脸泪痕的小女孩】

【清醒过来的许文静表情淡漠，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略显诡异。不及多想，先挡住她向门口撤，急匆匆哄劝】

你快出去，枪给……

【剩余的话消失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之后除了嗡嗡的耳鸣什么都听不到。大脑的运转停滞片刻，看清对着腰间的枪口，和因后座力跌倒、袖口仍牵在自己手中的许文静，半边身子骤然失去力气，跪坐在地】

何乐

【本以为事情会告一段落，可是我错了。原本因盯着因氧想要挣扎，却又动弹不得的老太婆扭曲的脸而感到几分快意的我，在枪声中错愕地扭过头，便看见崔泓跌跪在地上】

【我脑中骤然嗡得一下，连太阳穴都胀痛起来。难以置信，却又只有一种可能。我顾不得地上的老太婆，刚往崔泓的方向迈了一步，许文静像受了惊的鹿一样，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把枪口指向了我】

你疯了吗？

【许文静用通红的眼狠狠瞪着我，眼神和在甜品店说要杀了凶手报仇时，一模一样，绝望又疯狂，“他该死，你也该死，你们全都该死！警察的孩子的命是命，我们贱命一条就不是命了吗？”】

你……

【我知道许文静是误会了，认为之前的案子一直压住不报是不当回事，之所以重视起来是因为有警察的孩子失踪。毕竟是个小孩，理解不了这案子背后复杂的影响。但眼下，并不是解释的时候】

好，我该死，那你开枪，照着这儿打。

【杀人有时候很容易，有时候却很难。我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保持着漠然的表情，让自己不要去看崔泓，缓步向许文静走去。许文静的声音带着颤抖，“别逼我，我真的会开枪！”】

你已经开枪了，来，继续

【努力压制住的戾气，在此时爆发，从许文静开枪的那一刹我就不把她当成孩子了。“都是你逼我的！”许文静闭上眼，拼命地按动扳机，像要把一梭子的子弹全都打光。我赶紧就地一滚，躲到了之前放编织袋的桌子下，却听得许文静一声惨叫，一切又归于死寂】

崔泓

【胸口以下酸得完全脱离自主控制，摸了摸前后两片粘糊糊的冰凉，毫无悬念的满手腥红】

【很好，贯通伤，不要奢望照常行动了。认识到残酷的现实后，脑子异常清醒，甚至开始计算大量释放的肾上腺素能够维持多久足以镇痛的高水平，但这一切，都被何乐的声音截断】

别看这边！

【自己都弄不清哪儿来的力气，几乎用吼的警告他，随后便遭到眼前发黑胸口发闷的现世报。不能倒，倒下就真的爬不起来了。盯着身侧地面缓缓蔓延开的血泊，想靠近许文静那边让她放手，可惜半步都挪不动】

枪给我…………

【再次吐出的话在两人的争执中单薄又无力，伸手去够许文静的胳膊，等到的是一连串穿透鼓膜的轰鸣】

【大惊失色，慌忙转去寻找何乐却不见人，瞥见桌下熟悉的衣角才堪堪放心。回过头，那个几天前还在警署紧跟自己的瘦小身影，已蜷缩在手边一动不动】

…………

【小姑娘苍白的小脸上，一道细细的血痕自太阳穴划向下颌。当初恳求大家寻找“杀死哥哥的坏人”的那双令人心疼的眼睛，失去了全部神采，死灰般凝固不动。指尖勉强够到她乱糟糟的小辫子，茫然不知该怨恨或责怪谁。无助地往何乐那边看去，惊觉刚刚被打倒的犯人竟跑回了棺材旁边】

“哈哈…哈哈哈哈………………”

【毛骨悚然的笑声在防空洞中回荡，那女人脸上满溢着癫狂在棺材里摸索什么，最后似乎找到了目标，恶狠狠道】

“谁都别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