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湖公园】

何乐

【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我扫了眼许文静倒在地上的身体，一动不动，应该是一枪致命。防空洞不是个适合开枪的地方，可我没想到许文静真的会被跳弹击中，而且要了她的命。小小年纪，自食其果】

【崔泓呢？虽然他警告我不要看，但是我不可能不看，我必须知道他伤得怎么样了，现在局势已经不像先前危险，而且只要不直接接触血，我不至于有太过强烈的反应】

你怎么样？

【皱着眉向崔泓走过去时，我还是脚底发软。那样的一滩血，殷红的色泽还在不断蔓延，我仿佛可以听见流动的声音，心脏和胃都被无形的手揪紧，眼前的一切都似噩梦般，除了红就是黑。一个人，失血多少就会死？】

【在尖笑中回头，我不知道那个女的要做什么，可本能告诉我很危险。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憋住一口气，箭步冲到崔泓近前，把人往肩上一扛，就往外跑】

【在我身后，火光伴着接连的爆炸声响起，在狭窄的甬道中，震耳欲聋。飞溅的碎石，雨点般得击打在背上，连脚下的土地都在震颤】

【可我也感觉不到疼，下意识地换了个动作护住崔泓的头，继续踉跄前奔。然而没能再跑出多远，黑暗中前方的洞顶轰然塌陷，水泥混着土石落下，片刻便将去路堵死。在滚滚烟尘中，我急刹住脚步，身前身后都只剩黑暗】

===========结束================

崔泓

【身上开始发冷，自知扛不住太久。至少要保证他清醒地离开这鬼地方，攒足一口气，尽力维持声音平稳】

没事，皮肉伤……

【但犯人在此盘踞多年，显然对这种情况有所准备。在她狂笑时吃力俯身，够到那把拿不准是否剩下子弹的枪，无奈用光力气抬不起手扣扳机】

【刚想推开何乐叫他快跑，身子陡然腾空，眼前一切景象崩塌着远离，才后知后觉听到引爆的巨响】

【烟尘封住口鼻，昏眩中挥手阻挡铺天盖地往自己和何乐身上砸的石头木屑，收效甚微。感觉头被挡住，随后两人却停下来。撞到的伤口终于痛得火烧火燎，也亏得如此竟借机想起这通道侧面的一个个墙垛】

…………往左，靠墙角……

【墙垛和墙面形成的角度足够在大面积坍塌中保证生存空间，而且老式防空洞大多质量过硬，不受到直接攻击的承重点几乎不可能损毁。但躲到那里，就意味着只剩等待救援这条被动路线】

何乐

【千钧一发之际，躲过灭顶之灾，可想出去却是不可能了。透过烟尘的呛人的气味，我闻到了近在咫尺的血腥味，扶着崔泓靠墙坐下，随即也跌坐在一边，双腿沉地像灌了铅】

【我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把火举到棺材上方时，那老太婆眼中的惊恐不仅来源于我要毁了她丈夫的尸体，更是因为如果我一松手，所有在场的人瞬间就会被炸得死无全尸】

她开枪的时候离你那么近，怎么可能是皮肉伤

【在彻底无光的环境中，不存在什么适应，我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喘息在封闭的空间中大得惊人，听得我心烦意乱，我往怀里去掏手机，一边打开手电一边说】

不管怎么说，先想办法止血

【白光亮起的瞬间，我看见了浸透我胸口衣服的血。这时才反应过来，那被忽略的温热黏腻来源于什么。四肢在瞬间被抽走温度，手一软手机掉在地上，冷汗沿着额角滑下也没有力气去擦。脑中充斥的眩晕感，让我控制不住的伏在地上干呕起来】

崔泓

【坐回地上眼前一阵阵黑，心悸得无论怎样调整呼吸都无法缓解憋闷。以苦笑回应他的揭穿，不再作无谓的反驳】

【有限的空间充斥着浓重的铁锈味，出现光亮没多久听见他的干呕，最担心的情况终究发生了。卯足全身气力挪开一点远离他，模模糊糊道】

手机关了…………

【再不堵上两个血窟窿恐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摸索拉开工具包，然而除了那些金属小物件连张纸都没。拽开外套准备先当绷带做压迫止血，无意中碰到个塑料材质的小玩意，凑到眼前看竟是那只随手带出来的打火机】

【高温灼烧止血…这应该眼下是最高效的方法。但打火机外焰温度明显不够，毫无目的四下搜寻，不远处那把老旧的手枪正躺在瓦砾中】

【但愿子弹还有剩。暗暗祈祷，够过枪抽出弹夹，谢天谢地真的剩最后一颗。目的和方法明确后意识基本回复清楚，先不管他回光返照还是什么，利用恢复的行动力拿镊子划开弹壳接缝，先给何乐发了高能预警】

…我有办法止血，你先别过来。

【抓过外套按住两边伤口擦掉奔涌的血液，赶在下次出血前咬住一只袖子撑开皮肉，灌进整整一管火药后立即点燃】

…………！

【剧烈的灼痛直击大脑，焦糊味一时盖过周遭的腥甜气。打火机从手中滑落，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眼前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何乐

【当年何必说我最适合当杀手，就是因为我晕血。所以在交手的过程中，一旦受伤，就几乎必输无疑。而杀手这行，输就等于死。我为了活，一定会拼尽全力做到不受一点伤，“从来不受一点伤的杀手，想想，多可怕。”】

【事实证明，他妈的何必就是个坑。若回到当初，我答应之前一定先揍他一顿。而我也没有预料到，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人和我共进退，可当这个人流血受伤，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个废物一样面色苍白，浑身发抖，恨不得连苦胆都能吐出来，没昏过去就算谢天谢地】

【就算关掉了手机，我一时半会也缓不过来，模糊的视线中一闪而过的火光，空气中有火药燃烧的刺鼻硫磺味。我能猜出崔泓在做什么，在重归黑暗后，咬着牙叫了他一声】

崔泓？

【没有回应，想他是因为失血兼之剧烈疼痛晕过去了。忍着心中的不适，把手探到他的伤口上，确实没有血再往外涌，暗自松了口气。刚才打开手机一瞥，可能受到爆炸影响，在这山体里，是彻底没了信号。我提前知会过何问，想必崔泓之前也与警署联络过，现在这种境地，只有等待救援】

【手指能感觉到崔泓皮肤微凉的温度，现在正处初春，防空洞本就比外面要冷，阴冷的潮气直渗到骨子里。为了防止他体温的流失，我把外套脱了下来给他裹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试探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发现比刚才更凉了。果然在这种情况下，靠个破外套保暖是没用的。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一手托住崔泓的身子，防止拉扯到伤口，把他抱在了怀里】

崔泓

【剧痛过后就像迅速睡着了一样，眼前走马灯般跑过一片又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似梦非梦中，隐约感觉自己躺在一只箱子里，拼命抬头也只能超出边沿一点，勉强看得到外面的桌子上，一个趴卧的婴儿】
【居然睡到做梦了……暗笑自己实在心够大，桌边又出现个男人，角度所限看不清五官，他手上那把划开婴儿背部皮肤的手术刀可是一清二楚。接着是拨开肌肉纤维的镊子和止血钳碰撞声，以及取出内脏的粘腻声响。就在自己想再坐起来些探个究竟时，那人举着注射器走来。与针头同时填满视野的，是男人僵硬而神经质的笑脸】

【倒抽一口凉气，猛咳出来牵动伤处，在毁天灭地的强烈痛楚中醒转。蜷成一团呼吸不能，哆嗦了好久总算熬过去，顶着满身冷汗才注意到身上的外套和靠着的肩膀】

……还晕不晕？

【一张嘴声音哑得吓到自己，离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这么近，何乐真的没问题么…然而力气都随之前死马当活马医的急救抽干了，要靠自己坐起来可谓天方夜谭】

【不敢闭眼睛怕再睡过去，牵动愈发麻木的嘴低声念道】

警署那边，正常情况下应该…跟在咱们后面到。座标他们都有……就是塌得比较厉害，得花时间…挖出口……

【说得太多气跟不上，不得不停下来。缓过一会儿，额头碰碰他肩膀，安慰道】

放心，死不了……

【前提是外边别拖太久，火药灼烧的大部分是皮肤和肌层，那个微妙的位置有没有内脏出血不好说，一旦存在，时间够长照样能要了自己的命】

【稍微多安静一会儿眼皮就发沉，强打起精神找点事做，于是提议】

还早呢……聊会儿天吧？

何乐

【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本来什么也看不见最适合闭目养神，一双眼却怎么也闭不上。可能是受血的影响，我觉得胸腔里我的心脏跳动的格外剧烈，一下一下如同擂鼓，和崔泓的心跳差别很大】

【我对着黑暗静静发呆，毫无目的地数着两个人的心跳，直到崔泓的咳嗽声打破原有的安宁，才缓缓地开口道】

没事

【这一句过后，就是崔泓一直在说，说到气都喘不上来气。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反过来安慰我，这个时候他不应该保存体力，好好休息吗】

嗯，你少说两句

【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在阴冷的环境中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我的肩膀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可他一再提议聊天，我也不好拒绝，天大地大伤患最大，何况他一个学医的，应该能把握自己的身体状况吧】

【但是，聊什么呢？】

【认认真真思考了这个问题，从认识崔泓以来，虽然经历了很多事，但几乎鲜有坐下聊天的时候，会有这种状况，大致归于，他不擅长聊天，而我不擅长并且不爱聊天】

我叫何乐，今年23岁，毕业于黑岩学院计算机系，职业是卖馄饨……

【冥思苦想了半天话题，就想出个这么个玩意儿，我自己都有点耳不忍听，说了一半就又陷入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汇报兴趣爱好】

崔泓

【让他这段面试似的自我介绍弄得哭笑不得，到底忍不住笑出来，慌忙压住伤口免得杯具】
哈哈哈…唉哟…………

【两个不会聊天更不懂找话题的人搁到一块，注定热闹不起来。笑过之后也没别的话好接，任凭风声呼啸了好一阵，往外套里缩缩，决定问个本该放在开始的问题】

这个案子，你好像特别在意…为什么？

【他只是目击证人之一，最后却参与的比谁都深入。早猜到他不可能是寻常卖馄饨的，但如今这样好像太不寻常了】

【又一股风刮进来，力道更大了些，但愿是支援部队打开了更宽阔的出口所致。身上也越来越冷，抓紧外套，忽然想起两件衣服全在自己身上，赶紧问何乐】

冷吗？

何乐

【这次崔泓再咳嗽，我心里可是一点同情的感觉都没有。虽然我也觉得刚才那段话简直傻到爆炸，还不如今天天气不错来得自然一些】

为什么？

【没想到崔泓会问得这么直截，不过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多了这么多年，我已经足以用平静地口吻，简短地向他讲述当年的一切】

我小的时候，我爸妈都是烂赌鬼，欠了债就把我卖了换钱。我半路跑了出来，混在市井，直到遇到我养父

【说完之后发现又没话说了，在遇到何必之前的日子，不提也罢。风吹得我身子一僵，但这些冷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而对崔泓似乎就不一样了】

我不冷，倒是你

【我抬起手抚在他一边的肩膀上，偏头认认真真地问道】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抱得多一点

崔泓

【所以他才那么在意许文静？迷糊中听他简短结束这个话题，并非没见过不负责任的父母，但仍难以想象一个小孩子如何在龙蛇混杂的地方独自生存】
【抬起手指拍拍他胳膊，不作任何评论。收养这点倒是有得聊，笑了笑主动揭家底】

巧了…我和我爸，都是收养的。而且收养背景……都和刑事案件有关。

【老爹当年侦破生父犯下的连环杀人案的事迹相当壮观，据说他和叔叔就是这样相认的。而自己…爸妈约好了似的一概不提细节，要不是刚才的“梦”，估计这辈子结束也记不起来】

…我爸只说，我一岁多被拐到澳莱，他办案时捡回去的。不过刚刚……我想起那个拐走我的人，在做什么……

【看见手术刀和切口时的强烈不适，怕是那时候留下的阴影。何乐讨厌小孩子，也是因为那段生活经历造成的伤害么？小孩子真是脆弱…所以才要尽可能精心保护他们啊】

【抬眼瞥见他一本正经的表情，不知为什么又想笑。明白他不是闹着玩，加上实在冷得顶不住，便欣然接受建议】

麻烦你了。好像每次跟你出来查案子…总是拖你后腿……

【跟老爹对着干非要以搜查科为奋斗目标，面对真正的案件却什么都不会，要是没有何乐，自己恐怕半点用场都派不上。想着想着又开始犯困，耳边何乐的心跳声简直催眠利器，即将合上眼，远处竟传来刺耳的电钻声】

【终于来了…调用最后一分精神，跟何乐交代些工作】

……录音笔在我外套里，后面闲聊的切掉…记得告诉他们，你是我硬拽来帮忙的…………

【再不睡真的要困死了…失去时间概念算不出总共待了多久，既然大部队已经就位，应该没什么好操心了。在逐渐响亮的电钻和人声中，安然陷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