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

Audrey

【他匆匆应过自己之后，身影转瞬就消失在视线之中，连我回答的那句“好啊”都轻飘飘地还没落地，不知道他到底听见没有。综合小时候的印象和并不多的相处，他也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却好像习惯了隐藏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百无聊赖地跳完余下的几级楼梯到客厅，缩着脚托着下巴坐到沙发上。随手从裤袋里拿出手机，翻到了通讯录里面一个久没有联络的名字，曾经于自己而言是那么熟悉那么亲近的名字】

【一条一条过去与Regina亲密无间的证明，如今却只变成了没有意义的字符。我说不清楚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是从订婚的时候还是从我搬来澳莱的时候，更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把我跟她越拉越远。可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真的可以这么轻易的归零吗？不行，我一定要跟她谈谈，就算无法恢复如初，至少也要明白是什么梗在她心里】

【明天吧……过了今天，就约Regina出来，好好跟她聊一下。暗暗下了决心，然后就看到了通讯录里的另一个名字——A开头的他总是飘在我通讯录的最顶端，跟他本人一样无法忽视】

【一边犹豫地摸着自己的嘴唇，一边迟迟点不开那个短信符号，终于闭上眼睛狠狠一点，刚打下几个字“你会回来吗”，片刻后又删了个清光。好吧，我真的不敢，寄出的短信就赌上了我的希望，万一我发出的短信没有回头怎么办，我就像个白痴一样坐立不安地等着。更糟的是，万一他的回复只有一个冷冰冰“不”怎么办，这个短信就只会证明我有多可笑了】

：他现在肯定没空看短信啦……

【小声地自言自语着，然后把手机放得远远的。没多久就听到Celadon开门出来的声音】

：Celadon，弄好了吗？其实我本来想问你知不知道Regina最近怎么样了，不过你赶时间就先走吧，我们改天再聊也没关系

【那边却久久没有听到回声，有点疑惑地站起来看向他】

：你怎么了？

Celadon

【匆匆回到房間，房內的一切似乎如同自己傷後離開那天，雖然被褥枕頭等床品明顯是如常被收拾好，但這裡的傭人都清楚自己的脾性，基本清潔以外的所有東西，他們應該不敢自行觸踫。這也是為何自己在發現漏留了那東西後，未會過份擔心的原因】

【然而在房內的空氣中似乎隱約漫延著物件被燒焦過後的氣味，不似是燃盡的香菸，心頭無端地生出一絲不安，這個房間不可能會有自己以外的人抽煙的】

【記憶中當時自己身上的隨身物應該都是被安置在床邊矮櫃，朝那處越走越近，還未到櫃前就已留意到預想中應該緊緊關妥的抽屜，被抽出了三分一。下意識屏呼吸，步伐卻加大了走到床邊】

【矮櫃第一格抽屜被拉開著，櫃頂有一張在記憶中未曾出現的字條，還未能分心細看字條內容，視線就先順著抽屜往下移去，直至看到深棕紅的木地板上，有一堆燃燒過後的灰燼，以及未被焚燬的一角紙片】

【沒有小說戲劇中最常說的那種腦袋轟地一聲爆炸的感覺，甚至彷彿一切感覺逐漸褪去，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緩緩蹲身，伸出的手沒有顫抖地觸上了那一小圈灰燼。溫度正從拾起那角紙片的指尖上變冷，直到手臂、肩膀、身軀、全身都似是陷進冬天時開始結冰的湖泊般，所有的感官都在瞬間自身上剥離】

【儘管只剩一小角，還是足以讓自己一眼就認出這是一直安放在自己皮夾裡日夜貼身的照片。那原本應是一張2R尺寸的照片，照片中央是難得開懷大笑的她，左右分別是被她的笑容感染，而同樣大笑的自己以及Andre】

【是我們，第一張也是最後一張合照】

【仍舊小心翼翼地把紙角收起，放回被隨意棄在一旁的皮夾中，再收到褲袋裡。這一刻才願意把視線分給一開始就見到的字條】

【"She is dead, my dear brother"】

【熟悉不過的字跡在紙上草草書寫著，飛揚的筆畫如同她那張帶著不屑的笑臉，沒有一點掩飾地嘲笑著這刻的自己。異常冷靜地將字條捏在掌心，與剛才急忙回房的步伐相反，一步一步輕踏在木地板上，扭動門把離開房間再關上門，一直垂眸走到客廳裡，依然未見到Audrey外的人】

【置若罔聞Audrey的問題，而是一直望著掌心那張已皺起的字條，聲線放得比平常更輕】
Where is Regina?

Audrey

【走出房间的他失了魂一样，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却突然问起Regina的行踪。被这样的他弄得有些紧张，却又不明所以，只以为是自己想太多，还是如常微笑着回答】

：她……她搬走了，现在跟Dorian住在一起。不过之前她好像有回来过一次，应该是拿东西吧

【并不奇怪Celadon不知道Regina的动态，毕竟他们从小就并不亲密。但又不只是Celadon，如今的Regina，甚至Zyanya都未必清楚她在干什么。自从婚礼之后，Regina好像在尽力地避免与家中有任何接触。而自己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与她变得关系紧张，她避开自己更像经过精心计算般，少有地回家一次也是来去匆匆，不会让自己有任何拦下她的机会。也是后来才从佣人们口中才得知她回来过，她就这样消弭在自己居住的空间，气息都没留下】

【诚实地回答之后又是那头冗长的沉默，只觉得屋子里气压低得可怕，好像酝酿着什么掀天巨浪。只想尽快打破这样窒息的僵局，摆脱这种令自己不适的感觉。于是又用力提了提唇角，露出一个并不太自然的笑容，自己又接上了话】

：对了，你知道吗，有一天早上，我不小心惹了Regina生气，她跟Anzio吵了一架，我都没有见过Anzio发那么大脾气。然后那天她马上就搬出去了。你说是不是……

【低着头一路回忆一路说，当然不好意思提起都是因为神志不清的自己去招惹Anzio。还是没有半点回应，抬头看他浸在灯光背侧阴暗中的大半张脸，依稀神情是大片竭力隐忍的惨痛——好像，好像那次在花园里的对话，他的那个令自己难忘的表情。突然有些莫名的害怕，僵了的笑容在嘴角冷却，垂下说话时轻轻耸动的肩膀，声音就不自觉地低下去了】

：是不是……很奇怪

Celadon

【從女人口中的話幾乎就可以肯定寫下手中字條的人是她，那個與自己在這個家裡有著最密切血緣的親生妹妹；也是那個從小到大，無論她有甚麼任性要求自己都願意一再退讓去的妹妹】

【然而過往再多的容忍，輕易就被這刻從心底無法抑止地湧現的恨意淹沒】

【不用刻意去想像，那張相片被火舌逐處吞歿的畫面就已經像是親眼目睹一樣出現，與當日她的生命在眼前轉瞬消逝的情景重疊——心臟再一次被難以言喻的疼痛死死捏住】

【仍然維持著手心朝上微微攤開的動作，彷彿是在將那流水似的句子深深刻於腦海一樣，雙眸未從紙條上移開】

【略有蒼色的雙唇緊抿著，不願意因為自己的一時鬆懈就把胸腔迴盪著咆哮聲恣意洩漏，甚至用力得連喉間頸脖處的青筋浮現，猙獰地暴露了滿腔的怒意】

【Audrey的說話彷若是點燃了藥引的微小火花，早就因憤怒及痛苦染紅的雙目轉而盯著她，朝向女人逼近直到兩人近乎貼上面】
很奇怪嗎？

【伸手就將女人推到她背後的沙發上，柔軟的鹿皮因女人的重量微微陷下，未給予女人思考及逃離的時間，人就已欺身覆上。雙手略施力將女人壓住，左腳橫跨了她的身體半跪在沙發上，右腳則是緊貼著沙發而站，把她牢牢地困在自己與沙發之間的細小空間裡】

【鼻尖快要與之相觸，在不足半厘米之處停下，被壓抑住的怒意達到極致，唇角卻是不覺勾出笑容，眼底是一片深不可窺的混濁】
一對曾經親密到可以在床上像我們現在這樣做的兄妹，很奇怪嗎？

【儘管勉強僅存的理性一直在叫囂著不要說出來，依然沒有留情地在一個無辜的女人面前揭開了一個藏起多年的往事】

【一個曾經以為會被自己帶到墳墓中的秘密】

Audrey

【眼见着他一言不发地向自己走来，整个人都带着一种原因不明的危险气息。等他走到向光的地方，才发现他发红的眼睛，好似一头被惹怒的猛兽面对猎物。他越走越近，自我保护的意识自觉开启，还没有多余的思考就先下意识地去抓背后的沙发扶手。却没有料到他下一步突然伸出手推倒自己的动作，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轻易就被他压到了沙发上。面对他迅速靠近的气息慌乱地想挣扎，却挣不脱男人的力度。棕色的大眼晃着清澈的惊愕和恐惧，他却没有继续动作，接着说了一句瞬间让自己全身僵硬的话】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一句话让自己忘记了挣脱他，恐惧被另一种剧烈的愤怒替代，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推开他双肩，变成相对而坐在沙发上。第一念头不是迅速远离他，反而愤愤地抓住他的手臂。眼睛瞪得老圆，极少有这样生气的表情，像是在责怪他绝不应该说这样的话来骗我】

：Celadon，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他不说话，看着我的瞳孔颜色在没有声息地变深，深不见底】

【好像在盛热天中暑的人被一盆冷水浇头而下，渐渐松开抓着他手臂的手，眼睛焦距一点点涣散。我用力咬着嘴唇，焦急地想东西，想想出一些什么去反驳他。一切线索却指向了反方向——为什么，为什么Anzio对Regina百般纵容，为什么Regina对Celadon冷淡厌烦，为什么Anzio和Celadon关系疏远，为什么自从订婚之后Regina就跟自己形同陌路】

【一切都明了了】

【感觉一颗钝滞的子弹击中了我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在胸腔里爆裂开来，温暖而血腥。我怎么会没有想到呢，早在那个Regina坚持要搬出去的早上，早在告诉Regina父母订婚意思的那通电话，甚至早在年少时Regina每次闯祸之后Anzio替她摆平。这两个人千丝万缕的羁绊就已经有了种种迹象。我才是错误，被放在最尴尬的位置，Regina觉得我抢走了她亲爱的大哥，而Anzio就要一辈子那么尽力地去敷衍我】

【我觉得自己在发抖，眼睛茫然地睁着，好久才能说出一句话】

：他们……他们是亲兄妹

Celadon

【從未曾像此刻一樣這般冷酷地看著眼前的女人，這一瞬間彷彿她是個與自己陌生的存在，昔時面對她時總是帶著笑意】

【而現在，卻似是觀察，又似是等待著她對自己的話產生反應】

【即使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想女人會表現出甚麼反應或情感，從心底那道深不見底的狹隙裡滲出的只有想把眼前一切破壞撕毀的欲望】

【包括女人的天真與笑顏】

【沒有解釋自己剛才說話的打算，就這樣鬆了力度隨著女人的動作坐回沙發上，沉默不語地凝視她】

【儘管當年自己所看到的一幕並不是真槍實彈的那一刻也好，都無礙自己想讓她在靜寂中領會的意思】

【哪怕照片並不是女人所毀掉，光是把對方一同拖進這種幾近絕望的情緒也足以令自己在現在這時愉悅起來】

【終於等到女人在震驚過後的第一句說話，一愣，爾後又不禁笑起來。卻不是之前那種溫暖的微笑，而是真真切切地放聲而笑，有些癲狂的像是在嘲笑眼前人的幼稚，毫不留情】
哈哈哈哈哈……親兄妹？
那是我跟Regina而已。
而且就算他們真的是同血緣的兄妹又怎樣？在Faichi家有甚麼是不可能存在？
就算是像這樣……

【隨著最後一句未完的話再次欺身靠近女人，左手亦直直地往她的頸項間凌厲地伸去，在指尖已輕觸上女人嫩白的皮膚時才驀然又止】
親手殺死自己的大嫂也不是沒可能的。

【語氣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然而臉上肆意的笑容仍然掛著，緩緩把手收回去的同時重新站起來，舉高臨下地盯著女人，微垂的頭髮剛好掩護了臉上此刻的神情】
Everything can be normal in Faichi, understand?

【難以抑止的恨意在這個屋裡似乎只會更加苗長。不想再停留在這個地方，未再等女人的回應便乾脆地離去】

Audrey

【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像个受伤的小孩一样紧紧抱着缩成一团的自己。有人说这叫心理上的退行，当一个人受到伤害时，就会做出孩童时的动静，不过是一种退缩的自我保护。他肆意的大笑将自己过去那些自以为的美好彻撕碎，碾压成灰。我却仍然仓皇着躲避，连面对他眼神的勇气都没有】

【我以为Regina只是一时难以适应，只要给她一些时间，我们还是可以变回以前的模样；我以为Anzio对Regina只是出于长兄的照顾；我以为……他起码是有一点喜欢我的】

【我以为，我以为，全部都是我愚蠢而一厢情愿的以为】

【沉默的空气都像是窃窃嘲笑，想象在无人处就会不受控制地猖狂延伸，Anzio跟Regina一起时的画面就像是脑内摆脱不去的梦魇。我闭上眼睛拼命摇头，却发现剩余的记忆也全部关于他，他微笑的时候，他摸我头的时候，他吻我的时候……曾经有多温柔，如今就发觉有多虚伪】

【我本来根本全然无谓，对这桩婚姻没有任何的期待。是他先给了我那些不切实际的希望，如今再将残忍现实向我袒露。好高明，好手段。这是不是就是他对这一场让他反感至极的婚姻的报复？我的存在，在他看来本身就是错误】

【他大笑过后又突然靠近，我却丝毫不为所动，更不怀疑他的手可以下一秒毫不费力地掐断自己柔细的脖子。直到他停下动作，眼睛也只是遥远而空洞地跟他对视】

【我怎么会忘了呢，法尔奇家有什么是寻常的呢】

【我更该感谢他点醒了天真得无可救药的我】

【等他离开后，空落落的大厅没有亮灯，沉浸在傍晚欲暗未暗的天色里。就维持着那样僵硬的坐姿不知多久，才起身向楼梯走去。脚下的步子勤勉而机械，好像自己一旦停下，就会倒地不起】

===结===